第四百四十三章 鏡子(1 / 3)
民國二十八年的冬天是寒冷的,無論在哪裏,只要你還是個中國人,便能感受到刻骨的冷。『中日睦鄰友好』這句話,正是在這個冬天,發明自日本近衛內閣之口。
本來呢,這是說給蔣委員長聽的,不料,響應的卻是另一位,他言:「抗戰年余,創巨痛深,倘猶能以合於正義之和平而結束戰事,則國家之生存獨立可保,即抗戰之目的已達。奠定兩國永久和平之基礎,此為吾人對於東亞幸福應有之努力。」
鬼子嫌雪尚不夠冷,便有高尚國人來添霜寒,好一個隆冬!
寒風凜冽着刮過荒原,卷揚起陣陣浮雪,掠過間或裸露的枯黃;刺骨之下,令人覺得那無雲的天空也淡了顏色,似灰,不似藍;遮了風嘯雪霧,太陽似乎變得更清高,更遙遠,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晶瑩暈色,仿佛是畫在天空上的,毫無同情毫無憐憫的擺設,僅僅用作證明白天。
風雪蒙蒙之中,一片村莊的土黃顯眼在地平線,在那裏,在視線與雪幕後的村莊之間,在一處微微坡頂,有個渺小的黑影,他在動,他不是在走,因為他是個哨兵。
哨兵的軍裝已經髒得僵硬,仍然能看出是深灰色的,他戴了個髒兮兮的棉軍帽,帽邊的護耳已經被扯下來,用繩栓系在凍得青紫泛霜的下頜,可惜軍裝是單的,儘管他兩隻手都抄在袖口裏,儘管他佝僂着脊樑縮着肩膀背對着風向,儘管他不停在冰凍的硬地上不停跺腳,儘管他的鞋裏塞了草,他仍然冷。同時,他還有一支背在身後的冰冷步槍,他還有一顆釘鑲在帽子上的冰冷帽徽,圓圓的,青天白日,正像他身處的藍白環境一樣冰冷。
風雪中的村子裏,有人在哭喊,那是被趕出家門的地主富戶,昨天他們還是皇軍的幸福順民,今天他們的家院就被國家軍隊徵用了,變成了無家可歸,或者被以漢奸罪行刑,他們甚至不知道這軍隊是哪來的,因為自從鬼子來了以後,好久沒見過國家的軍隊了。
這些軍人襤褸髒破,意志消沉,他們一隊一隊狼狽地出現,很多還裹着繃帶,滿身乾涸的血漬,進村之後只顧着點燃所有的爐子,火堆,吃所有能翻出來的食物,然後大片大片蜷縮在屋子裏,沒什麼人說話。村里只有些傳令兵偶爾跑過,或者偶爾聽到一些長官的大聲喝罵或斥責。這支狼狽的軍隊,像是一片烏雲,給這個原本自認為幸福的村子帶來了滿滿的消沉。
一個軍官站在背風的牆角,領章的花色看起來是少校,他正在朝一隊警衛隊的士兵大聲命令:「巡邏,村里必須巡邏!擾民嚴懲!搶劫****者殺!」
「梁參謀,咱是要在這停下麼?」
「停不停你都照辦就是!」
這位梁參謀面色很差,滿眼血絲,話落之後轉身便走,進了不遠處的大宅門。
大步穿過院子,進了堂屋,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半杯茶,抬頭問站在通裏間門邊的衛兵:「旅長呢?」
衛兵咬着嘴唇不說話。
梁參謀看了一眼衛兵身後的門,扯下頭上的軍帽,一把摔在桌面上,端起那半杯不知誰喝剩下的涼茶,一飲而盡,然後在桌邊無奈地坐下來,解開了頸下的風紀扣,滿面烏雲發呆。
一段時間後,門開了,旅長大人一邊繫着衣扣一邊走出來,看到了呆坐廳中的梁參謀:「你回來了……對了,據我了解,這宅子的主人不是漢奸,只是個地主而已,回頭你去知會一聲,把他放了吧。」
梁參謀笑了,笑得很無奈,帶着一絲蒼涼:「這是他的哪位女眷跟你說的?」
旅長沒什麼反應,晃蕩到了桌邊,坐了,單手扶着桌子嘆了口氣:「總算能停下歇歇了。」
「旅座,我覺得咱們不能停,追擊雖然擺脫了,可是不代表鬼子不會再來,這地方不能呆。」
「不能呆?這不能呆還能往哪走?」
「實在不行……繼續往北,進山,通過八路的區域轉移出去。」
聽到這,旅長盯着梁參謀看了一會,忽然問:「電台是你破壞的吧?」
梁參謀短暫沉默後回答:「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