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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風盈滿衣袖,泛黃的銀杏葉輕飄飄打在捲簾上。
不甚寬大的車廂里,四五個玄黑木箱靠壁堆砌。車中的少女席地而坐,眼眸亮晶晶的,兩腮鼓起,頰邊沾了黑芝麻餡的糕點碎,一副明媚又高興的模樣。
像是處處被人驅趕的流浪貓,第一次遇到直白熱烈的歡迎。心中升騰起來的不是感激,而是火燒心口一樣,細細密密的不慣和難受。
在短暫的錯愕後,段闌生就偏過頭,不看她的眼,容色冷淡:「你怎麼在這裏?」
「我來陪你做任務啊。」
段闌生聽了,眉微微一擰,神色帶了些嚴肅:「不要胡鬧,捉妖不是遊戲。」
「我沒開玩笑,我現在已經是蜀山外門弟子了。」陸鳶鳶早有準備,從腰間一塊牌子,系帶穿在中指上,在他面前晃了晃:「看吧,出發前,我靠自己努力背了一個月書,已經通過了考試,任務堂登記了我的名字,允許我參加這個任務。不然,我怎麼可能會坐在這裏還不被趕走?」
陽光下,玉牌泛着光,通透剔白,卻比不過上方繞着紅繩的青蔥指頭。
段闌生抿唇。
確實是可以離宗執行任務的玉牌。
「快上來吧。」陸鳶鳶收好牌子,往裏頭坐了坐,友好地讓出位置:「你再不上來,我們就追不上前面的人了,要落後一大截了。」
段闌生登上馬車的動作,如貓一樣利落無聲。
帘子落下,通靈性的馬匹循着前車軌跡,徐徐前行。車中只剩下靠外的位置,段闌生坐在離她最遠的右側,剛坐好,手裏就被塞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:「你肯定沒吃早飯吧?我也給你準備了,是芝麻餡的糖糕。」
段闌生低頭,看到自己手裏多了一個用紙包住的糖糕,溫度是燙手的。手指一收緊,傳來咔拉咔拉的響聲。
他沒有吃,望着窗外景色倒退,突然問:「你為什麼不去前面的馬車?」
「他們好像不太瞧得起凡人,路程這麼長,我還是更想和相處得來的人一起。」
段闌生轉回頭來,定定地看着她,眸子漆黑:「你接近我,他們只會更加孤立你。」
我當然知道會被孤立。但我要趁着你無親無朋的時候,當你最好的朋友啊——陸鳶鳶心中微微一頓,閃過這樣的念頭。
真話不能說,那現在應該怎麼說,才能打消他的疑慮?
要不要藉機給段闌生洗腦一下她想和他做朋友的意圖?
思及此,陸鳶鳶聳了聳肩,說:「孤立就孤立吧,被孤立不是我們的錯。我也不想和那些人當好朋友。我倒是覺得,你是個值得一交的好朋友。而且,我和你挺有共同點的,比如說,你是半妖,我是凡人,我們都不受待見,正好可以搭個伙,結伴做任務。」
段闌生垂眼,不說好也不說不好,叫人看不透藏在他冷淡面容下的情緒。
上輩子就領教過他的悶葫蘆性格,陸鳶鳶也沒指望說一番話就能拉近距離,並不氣餒,將最後一小塊糖糕塞進嘴裏,含含糊糊地說:「我看啊,你以前肯定沒少被欺負吧。你獨來獨往的,他們要是抱團冤枉你,你都找不到人作證。放心吧,只要之後有我在,我肯定不會再讓人冤枉你。」
說罷,陸鳶鳶擦了擦嘴,從車廂深處扯出一個包袱,自顧自地說:「我今天起得太早了,想先睡一會兒,你自便吧。」
她沒結丹,所以連乾坤袋這樣的基本法器都用不了,只能用土方法來收拾出行的用品。地方就這麼大,稍微往後坐一些,都會碰到彼此的膝蓋。段闌生不欲盯着,卻無法不看到,她鋪床的全程——只見她從包袱里找出幾件衣裳,給自己搭了張床,一件衣服疊成枕頭,才和衣躺下。
車廂內安靜下來。段闌生手中的糖糕的紙張發出「咔拉」的響聲。東西的熱氣快散盡了,可他沒有動。
從前,沒人和他說過要和他做朋友之類的話。
這個人剛來蜀山,也許,是還沒有真正嘗到被孤立是什麼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