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懂不懂(1 / 4)
那一夜早已不是西楚太平公主的姜泥獨自下山,徐鳳年沒有惱羞成怒毀去她的叛逆草書,只是躺在石階上喝掉大半壺米酒,啃完所有牛肉,等東方泛起魚肚白,這才離開太虛宮。當日,徐鳳年依然辛勤練刀,笨鳥後飛,總是要吃一些苦頭。拂曉後掃地小道童見到廣場上潦草字跡,嚇了一跳,以為是神仙下凡寫了一幅天書,丟了掃帚就跑回殿內喊師父,然後師父看了後再喊師父,終於把武當輩分最高的六個師祖師叔祖們都給聚齊了。
天下道門近一甲子裏唯一修成大黃庭關的掌教王重樓。
掌管武當山道德戒律的陳繇,為人刻板卻不死板,九十多歲,卻仍然身體健朗,最喜歡踩九宮轉圈訓斥那個山上天賦最高的小師弟,總是每次還沒罵完,就開始心疼,導致次次雷聲大雨點小。
活了兩個古稀足足一百四十歲所以顯得輩分奇低的宋知命,末牢關已經出關七八次,次數之多,不是天下第一也有天下第二了。同時司職煉鑄外丹,武當林林總總近百仙丹妙藥,多出自他手。
剛從東海遊歷歸來的俞興瑞,穿着打扮邋邋遢遢,內力渾厚卻僅次於王重樓,才剛到花甲年,途中收了個根骨奇佳的弟子,小娃兒不到二十歲,武當輩分往往與年紀無關,根源在此。
比啞巴還啞巴的劍痴王小屏,古井不波,他這一生仿佛除了劍,便了無牽掛。
加上最後那個整座武當山大概屬於最不務正業、獨獨追求那虛無縹緲天道的洪洗象。
「好字。」陳繇由衷讚嘆道。
「絕妙。」俞興瑞點頭附和。
「好文才是。除去結尾七字,此文大雄,悲憤而不屈,生平僅見。」歲數是尋常人兩倍的宋知命重重嘆息道,彎着腰站在篇首處,仔細觀摩,單手捻着那條長如藤蔓的白眉,說完馬上就咦了一聲,「細細琢磨,似乎結尾看似多餘的七字才是點睛。好一個誓殺。」
「好字,比較當下草書更為汪洋肆意,龍跳天門,虎臥山崗,罕見。更是好文,很難想像出自一位年華不過二十的女子。」王重樓出言蓋棺定論。
「噓噓噓,你們輕聲點。」小師叔祖緊張道。
「怕什麼,世子殿下在下邊練刀。」王重樓打趣道。
「反正到時候倒霉的只有我一個人。」洪洗象嘀咕道。
「年輕人跟年輕人好打交道,我們都上了歲數嘛。」王重樓笑眯眯道。
「大師兄,因為我小,就把我往火坑裏推了?!」洪洗象悲憤欲絕道。
「小師弟啊,你要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覺悟,天道不過如此。」王重樓打哈哈道,在師弟們面前,哪裏有啥道門神仙超然入聖的風範。
「放屁!這是佛教言語!」洪洗象嚷道。
「萬流東入海,話不一樣,理都一樣。」俞興瑞落井下石大笑道。
「聽見沒,你俞師兄這話在理。」王重樓拍了拍小師弟肩膀,然後跟俞興瑞相視一笑,大伙兒都一大把年紀了,無望羽化,最大的樂事不過是打趣調侃小師弟幾句,不曉得哪天就一蹬腿躺棺材,能說幾句是幾句。
王重樓說道:「小師弟,這裏就你字最好,趁天晴,由你臨摹,放在藏經閣頂層小心珍藏起來。」
洪洗象翻了個白眼,「不寫,要是被世子殿下知曉,我得少層皮。」
王重樓笑道:「大不了最後七字不抄嘛,怕什麼。」
洪洗象嘀咕道:「反正到時候被揍的不是大師兄。」
十六年不開口的王小屏駐足凝神許久,終於沙啞道:「字中有劍意。」
四個年紀更大的師兄們面面相覷,繼而皆是會心一笑。
自打上山便沒有聽過六師兄開口說話的洪洗象驚喜過後,絕望道:「我寫!」
三日後雷聲大作。
徐鳳年撐着一把油紙傘再來太虛宮,小雨後,只剩下一地墨黑。雨勢漸壯,雨點傾瀉在傘面上蓬蓬作響,看到一個背負桃木劍的清瘦身影來到廣場,站在另一角。
第二十九章 懂不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