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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春秋之尾,草蓆之旁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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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曾是狼奔豕突的楚越唐,現是狗屠驢販的奴賊盜,巍巍春秋,只餘下個傷春悲秋,笑哉悲哉?

    傳聞神州陸沉的罪魁禍首黃龍士,在親眼瞧見士子北奔的一一幕幕淒涼場景後,只是捧腹大笑,作了數支幸災樂禍的曲子以供後人哼唱,自稱不但武林要感激於他的顛倒氣運,文壇更改如此,因為國家不幸詩家幸。

    春秋這盤逐鹿大棋收官時的士子北奔,離陽正史上只記載有一次永徽北渡,嘉勉以一段段華美辭藻,不吝稱讚,贊以八姓衣冠過廣陵,但在北莽史書上,則有兩次,除了筆墨簡略的永徽北渡,更多書寫的是在徐驍就藩北涼之前的第二次北渡,這一次對離陽朝廷徹底失望的中原士子名流,開始瘋狂湧入北莽如今的南朝境內,如今佔據南朝高位的所謂豪閥,絕大多數是此時如喪家犬般倉皇北竄的高門大第。這些大族當時不遺餘力在太安城暗中運作,希望讓性情相對溫和的顧劍棠封王北涼,而不是那個姓徐的劊子手,他們堅信兩人之中誰能封異姓王,會決定着離陽接下來的國策是嚴密還是寬大的風向,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,那個瘸子要以藩王身份而非普通的封疆大吏,親自坐鎮帝國西北門戶,如此一來,他們就希望趕在大門完全關上之前,樹挪死人挪活,為家族子弟在離陽朝廷接下來的「秋後算賬」中留下幾根香火,哪怕是背負着依附北蠻子苟延殘喘的罵名,也在所不惜,對於它們這些動輒四世三公的龐然大物而言,一國更換姓氏,從來不是什麼滅頂之災,故而國亡事小,家破事大!

    一座座名門望族丟了老樹根,不說其它,僅是那些幾百年下來代代珍惜如命的族譜祖圖,在北上逃亡途中散落滿地。

    春雨綿綿,一個年輕人蹲在路旁,他撿不起翻不開那些珍貴圖譜,就只能看着當下正攤開着的一頁族譜,撰譜之人顯然是位書法宗師,字跡飄逸而不失風骨,這頁譜牒所寫文字,字字珠璣,寥寥幾筆就能寫出某一位家祖的功績全貌。然後一隻扛有四隻金漆箱子的疲累騾子就踏着蹄子一踩而過,一腳踩爛了整本譜牒,深陷泥濘,字跡趨於模糊。年輕人站起身,眼中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人流,一族跟一族,一姓接一姓,共同由南向北奔走,輕輕收回視線,看到那匹騾子所扛的一隻箱子在繩斷後轟然墜地,濺起許多泥濘,趕騾人全然視而不見,只是狠狠一鞭子打在騾子身上,不是心疼那隻箱子裏數代人重金購置的孤本古籍,而是惱火騾子的蹄子太過緩慢。


    這隻駿馬騾子夾雜而走的慌亂車隊過後,後邊的車隊就要井然有序許多,並無騾驢這些低賤畜生,儘是在北地逃亡途中極有華而不實之嫌的高頭大馬,車隊也尤為綿長,約莫能不下四百人,乘車乘馬之人,不論老幼青壯,都不像前後車隊那般惶惶不可終日,甚至其中幾輛車子的馬夫身後帘子以外的位置上,簇擁着許多衣襟為春雨略微打濕的白衣稚童,男女皆有,無需手捧書籍,默誦詞章,琅琅上口。一名族塾教書先生模樣的老人坐在稚童之中,閉目凝神,偶爾才會跟隨學生們一起出聲。

    夢而遊春秋的徐鳳年沒有跟隨這支車隊前行,駐足原地,一直從「女慕貞潔,男效才良」,聽到「堅持雅操,好爵自縻」,最後到「高冠陪輦,驅轂振纓」,讀書聲才漸漸消散於耳。

    一直不出聲的年邁教書先生在這期間只高聲誦讀一次,而且無法掩飾老人的眼眶濕潤,「節義廉退,顛沛匪虧!」

    徐鳳年心想,他們不是什麼後世史書上人人唾棄的北奔喪家犬,他們大概才算真正的北渡衣冠,而他們,應該有朝一日返鄉祭祖,但是那位教書先生,則肯定有生之日見不着家鄉的楊柳依依,青苔流螢。

    人流之中,突兀走出一名本就無依無靠的老儒生,就那麼盯着徐鳳年,想必在附近的陽間活人眼中,對老儒的痴呆作態,也早已習以為常,一路北行,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老人病死,氣死,投水而死。

    頭頂春雨的老儒生捻須笑道:「總算見着這個你了。」

    「你早就算到了?」徐鳳年習慣性張口,雖然啞然無聲,但這個日後會饋贈一隻包子的老儒生既然看得見他,更應該「看得見」他說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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