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 兩不負(1 / 3)
青渡江上偶有一尾碩大錦鯉躍出水面,墜回江水。五六十位劫後餘生的江湖人士,哪怕見到白衣人和灰衣僧遠去,長時間都沒有出聲,唯恐飛來橫禍,直到那名年輕道士轉身打了個稽首,眾人這才慌亂紛紛恭敬還禮,當聽到道人自稱武當李玉斧,一行人更是如雷貫耳,繼王重樓和洪洗象之後的武當新任掌教,王重樓公認大器晚成,在天道修行上漸入佳境,直至修成大黃庭。至於仙人洪洗象,騎鶴下江南,劍去龍虎山,長驅直出太安城,俱是神仙也羨的玄乎事跡。而李玉斧作為武當山歷史上最為年輕的一任掌教,天曉得日後成就會不會像天門那麼高?李玉斧相貌清雅,根器奇高,待人接物,卻是平易近人,與龍虎山道士眼高於頂的做派南轅北轍,正在跟人說話間,李玉斧面露喜慶,致歉一聲,轉身對一位不知何時落足青渡江畔的中年道人打招呼道:「小王師叔怎麼來了?」
劍痴王小屏望向東方,神情凝重說道:「這瘋和尚的殺氣太重,很像宋師兄說過的魔教劉松濤,我就想來確認一下。如果真是此人,王仙芝不願出城,鄧太阿已是出海訪仙,曹長卿忙於西楚復國,顧劍棠陳芝豹等人身為廟堂忠臣,也都不會出手,李當心出手一次,多半不會再攔,前方兩百六十里便是上陰學宮,我不得不來。」
李玉斧愧疚道:「是玉斧不自量力,讓小王師叔擔心了。」
在山上也是拒人千里的王小屏破天荒笑了笑,沿着江畔緩緩行走,對身邊這位年輕掌教語重心長說道:「無妨,這才是武當山的擔當。小師弟當年說過尋常武夫修行,力求孑然一身,但是我輩道門中人修道就如挑擔登山,小師弟這才能一肩挑起武道一肩挑天道。掌教你根骨不俗,跟小師弟相近,性子更是與他天然相親,只是也需多多思量此話真意。如今武當山香火鼎盛,直追數百年前的景象,掌教你越是不能只抬頭看天上人,畢竟小師弟那般修為確是高深莫測,可修為如何而來,更是重要。」
李玉斧溫聲道:「小王師叔的話記下了。」
江上清風陣陣,古樸道袍扶搖,襯托得負劍王小屏更似劍道仙人,劍痴停下腳步,滿臉笑意感慨道:「要是小師弟聽我嘮叨,肯定要好好溜須拍馬幾句,才好有臉皮去我紫竹林偷挖冬筍,要不就是砍竹做魚竿,掌教,你還得多學學你小師叔的憊懶無賴。雖然武當山重擔壓肩,但是不違本心即可,如何自己舒心如何來。我們這些當師叔師伯的,大本事沒有,心有餘而力不足,也就只能讓小師弟跟你多擔待,其實嘴上不說,這麼多年來心裏一直都過意不去。」
李玉斧臉色微變,道教修行本就追求一葉落知天下秋,一芽發而知天地春。王小屏開門見山道:「可雖然力不足,卻也應當一分氣力擔起一分擔子,這也是順其自然,那白衣人若是攔不下瘋和尚,十有八九就會跟那人撞上,我既然答應小師弟,也當去攔一攔,我一生痴劍,可從未一次覺得出劍,有過酣暢淋漓的意境,上次在神武城外遞出三劍,明悟甚多,之前旁觀徐鳳年在湖底養意,更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,這個瘋和尚,可為我砥礪劍道,若是技不如人,身死劍折,掌教你不需惦念,王小屏算是死得其所。」
李玉斧顫聲道:「小王師叔能否容玉斧算上一卦?」
王小屏哈哈大笑,一掠而去,「今日解簽,王小屏九死一生。」
李玉斧頹然坐地在江邊,李玉斧即便可以淡看自己生死,也做不到淡看他人生死,這才是大牢籠。爛陀山畫地為牢與吳家劍冢枯劍有異曲同工之妙,無非都是自得二字,可武當山從來不是如此。佛門大錘破執着,可執着於破執着,本就着相,墜入下乘。道人修道求道問道,李玉斧以前經常問自己證長生過天門,過了天門之後又是如何?都說人世多苦,仙人長樂。李玉斧面容淒清,望向水色泛黃的滔滔江面,青史數風流人物,有仙有佛有聖賢。大丈夫立錐之地,可家可國可天下。江風大起,江水拍岸,輕輕浸透這位武當青年掌教的道袍鞋履,遠處那一堆江湖看客,其中被瘋和尚劉松濤借取佩劍的劍士,久久沒有回神,驀地喜極而泣,大聲嘶吼,恨不得天下人都知曉那位古怪僧魔跟他借